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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干《照夜白图》与赵孟頫《秋郊饮马图》中马的形象比较(演员李宣雅)

吕 霞1李慧国2

(1.陕西师范大学 美术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2;2.河西学院 美术学院,甘肃 张掖 734000)

[摘要] 被誉为“古今独步”的唐代鞍马画大师韩干的《照夜白图》与元代赵孟頫的《秋郊饮马图》中,对马的形象都做了细致的描绘,但在对马的神态、身姿的刻画及位置经营、笔墨运用和画面意境的追求上,都存有诸多内在的差异,体现出各自的艺术风格和独特的艺术追求。

[关键词] 鞍马画;韩干;赵孟頫;独创性

在中国画中,马的形象一直以来备受画家们的青睐。整个中国绘画史上留下了太多职业画家和文人画家关于马的形象的描绘,并衍生出一种独特的画科——鞍马画,极大程度上丰富了中国画的题材及精神内涵。

一、鞍马画的历史沿革

很早之前,马就以视觉图像出现在中国造型艺术中。从新石器时代的岩画开始,马就一直是画家们热衷表现的题材之一。如新疆阿尔泰山岩画上的马科动物,贵州的“画马岩”等,内容极其丰富。在青铜器纹饰、墓室壁画及雕刻作品中也随处可见马的形象。到了汉代,以马为主题的石雕、玉雕、铜雕和画像砖非常流行,产生了许多富有浪漫主义风格的雕刻杰作,如西汉的白玉仙人奔马,霍去病墓前马踏匈奴石雕,东汉铜雕马踏飞燕等。从魏晋南北朝开始,在卷轴绘画中也开始大量出现马的形象,譬如顾恺之《洛神赋图》、展子虔《游春图》等。至唐代,由于帝王的喜好和社会的风尚,“鞍马”题材开始独立成科,一时名手称众,迎来了鞍马画科的极盛时代。初唐皇室贵族中便有许多画马高手,如汉王李原昌、江都王李绪等。时至盛唐,鞍马画的发展空前兴盛,出现了曹霸、韩干等一批专门擅画鞍马的名家。盛唐也是中国鞍马画史上的第一个顶峰时期,为此后鞍马画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宋人画的马特点是骨肉匀称,笔力劲健,神完气足,具有清逸雅淡之韵味和儒雅高节的文人情调,这与所处时代的审美风尚息息相关。元代是鞍马画史上的又一高峰期,这一时期的杰出代表人物有赵孟頫,他强调观察马的生活,注重描绘马的神情,以书入画追求古意,为后人留下了不少宝贵的经验。明代由于山水画和花鸟画的兴盛,鞍马画衰微。直至清代,因统治者的尚武之风,鞍马画又重新开始成为皇帝喜爱的题材,名家辈出。其中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意大利传教士郎世宁,尤擅长画马,被皇帝所赏识。至近代,鞍马画仍以其独特的魅力为世人所重,徐悲鸿等大批画家依然钟情于鞍马画创作,并给它赋予了新的时代精神和历史内涵。

二、韩干《照夜白图》与赵孟頫《秋郊饮马图》概况

(一)韩干与《照夜白图》

韩干(706~783年前后),陕西西安人,中唐宫廷画家。韩干主要以皇室御厩的名马为描绘对象,其绘画多是描绘皇室贵胄的出行、游乐场面。其画马重视写生,手法侧重写实,注重理法,结构严谨。《宣和画谱》著录韩干52件作品全都是画马之作,其中对后世影响最大的莫过于《照夜白图》。

《照夜白图》(下文简称“《照图》”),纸本设色,纵30.8cm,横33.5cm。20世纪30年代,这幅国宝级的传世名作流出故宫,历经辗转,现收藏在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此画构图较简单,构思精巧生动,图中所绘玄宗坐骑“照夜白”被系在一个木桩之上,昂首嘶鸣,双耳直立,双目圆睁,鼻孔张大,四蹄腾跃,似要脱缰而去。从马的形态上可以看出,这是一匹桀骜不驯的骏马,充满着力量与动感,好似遨游于浩渺的太空,使人不禁感叹其并不是一匹世俗之马,而是一匹神马。画面左上有南唐后主李煜题“韩干画照夜白”六字,左边上方为唐代美术史家张彦远的题名,左下方有宋米芾题名,并盖有“平生真赏”朱印。

(二)赵孟頫与《秋郊饮马图》

赵孟頫(1254~1322年),字子昂,号松雪道人,宋宗室。入元为忽必烈所重视,官至翰林院学士承旨。幼年丧父,又非嫡出,坎坷的身世经历造就了他独特的性格,致使其从少年时期就缺乏一种强悍阳刚的气质。赵孟頫精通音律,善于鉴赏,书法绘画成就尤高,正、草、隶、篆、行各体俱冠绝古今。山水取法董源、李成,人物、鞍马师法李公麟和唐人。有《鹊华秋色图》《红衣罗汉图》《秋郊饮马图》等画作传世。

《秋郊饮马图》(下文简称“《秋图》”),绢本设色,纵 23.6cm,横 59cm,现藏故宫博物院,是赵孟頫晚年人物鞍马画的代表作之一。整幅画面布局疏朗,采用俯视构图,图中牧马官驾数十匹骏马驰逐于苍劲傲岸的红枫和绿松之间。画面充满浓郁的生活气息,令观者倍感亲切。画中的马匹姿态各异,有的相互追逐,有的低头遐想,有的饮水吃草,有的回眸顾盼,神态生动,刻画细腻。中景露地不露天,人和马向左行走,把来处藏于画外。堤岸和溪水向左方延伸而去,通过岸上两马的奔逐,隐现出境外还有无限景物,呈现出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画面右上方自书“秋郊饮马图”五字,左上方署款“皇庆元年十一月子昂”。画上钤有“柯九思印”,以及清乾隆、宣统内府诸印,此卷后幅有柯九思、乾隆及汪由敦的题跋。

三、韩、赵二图中马的形象比较

(一)体貌形象之比较

据史料记载,《照图》中的“照夜白”来自宁远国,它是当时宁远国王向唐玄宗进献的两匹“胡种马”之一。唐玄宗为这两匹宝马分别取名为“玉花骢”和“照夜白”。所谓“胡种马”,又叫做“汗血马”或“天马”。此马体型优美饱满,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步伐轻灵优雅。在中国古代传统文化里,汗血宝马代表着勇气和力量,蕴涵着人们的理想和幻想,被称为“龙之友”和“龙之媒”。宋代司马光《天马歌》赞其英姿:“大宛汗血古共知,青海龙种骨更奇。网丝旧画昔尝见,不意人间今见之。”《秋图》中的马应为蒙古草原马。元代蒙古地区不仅为政府提供了大量马匹,还为全国各地的牧场提供种马和技术力量,促进了国内各兄弟民族地区的经济,尤其是交通运输业的发展。[1](p270)蒙古马体质粗糙结实,体格粗壮,头大,额宽平,眼眶突出,耳小直立,鼻梁平直,鼻孔大,背腰平直略长,腹大,蹄质坚硬,毛色复杂,以骝、青、黑、粟色毛居多。《秋图》所绘之马体貌特征恰与此相近,与“照夜白”形成鲜明反差。

“照夜白”是唐玄宗心爱的坐骑,诗人杜甫评价它“韩唯画肉不画骨,忍使骅骝气凋丧”。《照图》所绘仅一马,画中主角“照夜白”昂首嘶鸣,鬃毛飞扬、怒目圆睁,傲视天下群雄,飒爽英姿给人一种居高临下之感。《秋图》所绘群马,姿态各异,气象万千。然而画中之马皆慵懒闲散,眼睛似张微闭,十分温顺,微微与画家赵孟頫的文人气质相暗合。

二图所绘之马,在体貌特征和精神形象方面存在如此差异,是有其客观原因的。《照图》创作于唐玄宗天宝年间,此时的大唐国力昌盛,经济繁荣,各民族关系融洽,中外文化交流也相当活跃,同时也正是中国绘画史上最具有跨时代意义的历史阶段。马在大唐王朝建功史上举足轻重,受尚武精神的影响,唐代早期的统治者多钟爱名马。据《文献通考》记载,从唐太宗贞观到高宗麟德的 40年间,全国的马匹总数由不及万匹增至 70余万匹之多,并且王室非常重视对品种优良的“胡种马”的引进。毫不夸张地说,马是西域诸国与唐朝贸易与外交岁贡中最重要的一项内容。“照夜白”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天下一统,西域大宛岁有来献,诏于北地置群牧,筋骨行步,久而万全,调习之能,逸异并至,骨力追风,毛彩照地,不可名状。”[2](p188-189)唐玄宗钟爱驯良之马和笙歌太平的舞马,因此喜欢毛色华美,身高体肥的骏马,这是与时代审美特征相一致的。《宣和画谱》云:“世谓昉画妇女,多为丰厚态度者……此无他,昉贵游子弟,多见贵而美者,故以丰厚为体。而又关中妇人,纤弱者为少,至其意态浓远,宜览者得之也。此与韩干不画瘦马同意。”在这种社会风气下,鞍马题材尤为盛行,所以《照图》完全反映了时代精神与唐朝统治者的审美风尚。《秋图》创作于皇庆元年,宋元交替,江山移祚,对南方知识分子赵孟頫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冲击。因此,《秋图》中马的形象都不及“照夜白”肥硕健壮,且出现了羸马、年迈的老马,几乎一致低头作无精打采状,表情沮丧,精神气质较“照夜白”都逊色很多。这正是时代和环境在受汉族正统文化熏陶的文人士大夫内心留下的深深烙印。

(二)表现技法之比较

《照图》采用三角形构图,构思精巧生动,用笔简练遒劲,仰视取景更突显了马的雄健英姿。线条强弱恰当,造型内收却张力十足,寓流动于整体的静穆之中。图中立有一黑白棱两面相间的木桩,与整体白色和局部渲染的骏马形成盘根错节、色彩变化强烈的对比,从而使整个造型富有一种生命律动的节奏美感。《秋图》缜密重色,在布局上以右开式构图,把平视、仰视、俯视三种造景方式有机地加以融合,加之景物处理灵活,使得画面显得开阔舒展,疏密有致,色彩鲜艳,表现的是一幅抒情画卷。清秋郊野,圄官着红色衣袍在青绿辽阔的草坪映衬下尤为夺目,有力地突出了主体人物。

韩干以墨线勾描物象,不着颜色,唯在马首、马蹄等部位微加渲染,这种绘画方法起源于唐,被称为“白画”。对于马的口鼻、眼目、颈部、前胸、四蹄以及鬃毛部分,着重色敷染,作动态的细致描绘,表现出很强的体积感,注重突出骨肉停匀,毛色光泽的美感,使马的神骏体貌得以充分体现。“赵孟頫将书法用笔融入绘画中,惯作铁线篆书,所以腕力极佳,观其所作之马,线条绵劲挺拔如写篆字,古朴中透出典雅,稳健中显出刚强,令人称叹。”[3](p29)其绘画承袭了晋、唐、五代的画法,既有唐代线描的空灵明快,赋色的辉煌灿烂,也吸收了宋人笔墨的典丽文雅,从而形成了质朴混溶、简括蕴藉的风貌。人马线描工细劲健,树石、坡石行笔凝重浑厚,苍逸中带有雅逸;绿岸、红枫、红衣,设色浓丽中又显清丽。“马匹的轮廓线与色彩既浑然一体又相对独立,做到了‘线不碍色、色不欺线、珠联璧合、相得益彰’。”[3](p29)

韩干画马不仅追求外形与真实的马相似,而且运用勾勒和渲染相结合的艺术表现手法,让人感觉到一种挥洒自如,独来独往的气势,成功地刻画出了马健美的形象和奇特的神韵。《广川画跋》中记载:“世传韩干画马必考时日、面方位,然后定形、骨、毛色。”而赵孟頫的画面则设计成一个相对围合之境,看不到来处与去处,把理想寄予其中,并借这一自然画面,消解内心忧伤,以羸马、老马、瘦马来表现生活的艰苦,以骨头突显显示骨气。

唐人的精神基调是富足而自信的,骏马充满浪漫主义色彩,形象上雄姿英发、气度非凡,精神气质上乐观向上、慷慨豪迈。马所具有的进取精神与唐代社会文化的辉煌气象相契合。唐中宗时期章怀太子墓壁画代表作品之一的《马球图》中,马的形象就以肥壮饱满为主。再如张瑄《虢国夫人游春图》中,马的造型多以肌肉壮美为主,臀部呈蝶翅状,并且融入了汉马的造型元素。元代绘画注重意趣,以写意为主,追求用笔传神,甚至专门于笔墨上寻找情趣。“因此,元代作画,工整不如唐宋,但其笔墨则能以简逸之韵胜唐宋精工富丽之作,元画尚意,是绘画上的一个进步。”[4](p164)同时代任仁发《二马图》中的一匹瘦马骨骼清奇,筋骨毕现,垂头沉思,疲惫不堪,使人不禁联想起元代曲作家马致远笔下的“古道西风瘦马”。赵孟頫将马的健美与善于奔跑的习性表现得淋漓尽致,洋溢着元代草原民族粗放、率真之美,在粗狂中,又灌注着空灵、闲适的文人精神,可谓是形神兼备。

(三)艺术内含之比较

韩干在《照图》中以马喻皇帝。《易经》有“乾为马”之说,马是天的象征,代表着君王。韩干画马的主要目的是取悦皇帝。唐玄宗信奉道教,道教推崇自由逍遥,而皇帝身兼国家兴旺的重任,不能弃职去追求个人的自由。这种情况正如画中的照夜白被木桩和缰绳所缚,受到束缚和羁绊。唐玄宗看了此画后不禁产生共鸣,大为赞赏。赵孟頫则以马暗喻自己,年过半百,却不能一展才华。赵孟頫毕竟是宋宗室,因此在元朝为官时,不免受人讥讽议论,所以他的内心常常感到无限悲痛与苦闷。思想上矛盾重重,文人集团的舆论压力和精神歧视使他感到莫大的压抑和屈辱,痛苦和矛盾的心情伴随了他的一生。因此他以马自喻,渴慕精神上的自由和超脱。

(四)创作理念之比较

在经济繁荣、社会稳定的唐朝,韩干作为宫廷画家,自然要迎合君王的审美趋向。马在唐代代表着军功、贤才与忠臣。行天者莫如龙,行地者莫如马,龙是帝王的象征,龙马也就成为君臣之喻。唐代边境强敌虎视眈眈,面临突厥等马上民族的威胁,因此边事、马政非常重要。开元后四海清平,外国名马累至,而唐代统治者又具有胡族血统,对于马有一种天生的热爱。马在平定天下时成为不可或缺的军事力量,在太平盛世则成为国家威仪和王权的象征,所以唐代的鞍马题材绘画在某种意义上打上了政教思想的烙印。因此,在韩干的作品中散发着一种自然而生的阳刚之美。赵孟頫个性谦卑内向,他的作品则多是表达一种文人情怀,对故土的思念之情,使其作品有一种阴柔之美。他常常借助绘画来暗喻人生,所绘骏马皆被人役使。在他复杂的个性心理中,最突出的是富有阴柔特性的多愁善感和抑郁惆怅,不可避免地出现自卑倾向,常常是“心郁结而不能舒”。在他描述的诗文中,用得最多的形容词是“愁”“忧”“悲”“伤”“苦”“怜”等,充分展现了他萎靡悲观的心理特征。加之其特殊的官宦生活,处事隐晦柔顺,造成了他多疑、警觉和敏感的性格特征。这样的性格特征反映到其艺术作品中,即呈现出清雅、内敛、温润、柔和的艺术风格。

韩干的《照图》与赵孟頫的《秋图》都属于鞍马题材,同样是画马,但风格及内涵却迥然不同,各具特色。体现出两位画家各自的艺术风格和独特的艺术追求。马蒂斯说:“只有那些在自己的创作中最深刻地反映了这个时代的画家才是伟大的。”艺术家在创造艺术作品时,不仅反映了现实生活,而且表达了画家的思想感情。在创造艺术形象时,艺术家必然要把他对各种生活形象的审美判断,以及由此所带来的情感反应,凝聚在形象之中。韩干和赵孟頫对马都产生了一种独特的审美情感和审美体验,因此两位画家笔下的马都各有明显的个性和独创性。他们从各自的审美心理出发,以同样的题材描绘了不同的精神世界,记录了不同时代的审美特征,为后世留下了两幅经典名作,同时也留下了发人深醒的艺术真谛。

参考文献:

[1]蒙古族通史编写组.蒙古族通史[M].辽宁:民族出版社,2001.

[2]张彦远.历代名画记[M].北京: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4.

[3]宫春虎.中国历代鞍马画作赏析(四)[J].美术向导,1998(4):29-33.

[4]潘天寿.中国绘画史[M].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3.

[中图分类号] J20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3-3653(2012)03-0101-03

[收稿时间] 2012-04-29

[作者简介] 吕霞(1987~),女,山西太原人,陕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2011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美术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