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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外人_阿尔贝·加缪(局外人电影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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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6-28 11:5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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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外人》的故事其实很简单,没有什么一波三折的情节和大起大落的反转,只讲述了一个简单的杀人案的始末。主人公默尔索是一个对生活的各方面都抱着无所谓态度的人,在一次无意的冲动杀人后,他被法庭判以斩首示众。但荒诞的是,审判依据并不是他杀人的犯罪行为,而是针对他在母亲的葬礼上没有哭这一冷漠的道德行为。这在当时的法国,既折射出司法制度的不公,也是对二战战后青年一代迷惘的心理写照。

那我为什么介绍这本书给大家呢,因为我觉得对我们当下青年的内心世界和面对的社会现实也有着非常大的启示意义,展示出现代人的根本困境。苏珊·桑塔格曾说:「卡夫卡唤起的是怜悯和恐惧,乔伊斯唤起的是钦佩,普鲁斯特和安德烈·纪德唤起的是敬意,但除了加缪以外,我想不起还有其他现代作家能唤起爱」。加缪的特点就在于不断地思考人的处境,他的小说总是在严密和严格的叙述背后,有着广大的哲学追问和终极价值的寻求。使得其可以跳出时代的局限,在新的时代仍有存在的价值和阅读的意义。

相信有许多年轻人读这本书时会对默尔索有感同身受之感,觉得自己也像是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的局外人,孤独寂寞,吃饭睡觉,学习工作,每天重复着单调乏味的枯燥生活。默尔索的口头禅是「怎么都行」,而我们的口头禅是「随便」,「无所谓」,「你定吧」。阶级固化,生存压力,年青一代的上升空间不断被挤压,大家不再朝气蓬勃,逐渐丧失斗志,敷最贵的面膜熬最晚的夜看最长的剧,觉得生活就是如此,日复一日,得过且过。

然而我想说的是,荒诞并不等于丧,并不等于消极懈怠。就像当下网上所流行的佛系青年,一开始只是图个新鲜,而慢慢地却有了越来越丧的趋势。我觉得所谓的「佛系」只是将丧文化美化后的包装而已,你自诩为佛系青年,好像就有了一个消极生活的理由,也许只是麻痹自己不想奋斗的借口。

如果你认真地读完《局外人》就会发现,真正的荒诞并不是对生活的不思进取和对苦痛的无病呻吟,它恰恰是让你看清生活荒谬的底色后能奋起反抗虚无,沐浴阳光。就像罗曼罗兰说:「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而加缪也说: 诞生到一个荒谬的世界上唯一真正的职责是活下去,是意识到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反抗,自己的自由 。

加缪生于 1913 年,法国人,父亲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阵亡,他由做佣人的母亲抚养长大。加缪在 1957 年也就是 44 岁的时候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是迄今为止法国最年轻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1942 年《局外人》发表的同一年,加缪也写成了《西西弗的神话》,是一本哲学随笔,再加上剧本《卡利古拉》,构成他的荒诞三部曲。

加缪与萨特一样,是在文学界和哲学界同时取得巨大成就的作家之一,就像演艺界「演而优则唱,唱而优则演」的成功双栖明星一样。何况加缪确实有当明星的潜质,他身高近一米八,长相英俊,和身材矮小且斜眼的好友萨特比起来,在外形上就占了很大优势。萨特曾是加缪的迷弟,他俩都是存在主义哲学家的代表(尽管他俩都不承认自己是存在主义),但后来由于政见不合决裂了,二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可能得说上三天三夜,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自己去了解一下。

加缪曾当过足球运动员、演员、杂志模特,是真正的「明明可以靠脸,却偏要靠才华」的那种人。可惜天妒英才,在 47 岁那年,加缪不幸死于车祸。他曾说:在我看来,没什么比死在路上更蠢了。结果他自己就死在了路上,随身带着的一张往返火车票和一本未完成的《第一个人》的书稿。仿佛是命运跟他开的玩笑,冥冥之中为其一生所阐释的「荒谬哲学」加上一条沉重的注解。

除了作家和哲学家,加缪还是一个政治活动家,一个坚定的人道主义者,是当时叱咤风云的二战抵抗战士,甚至是整个法兰西民族心中的英雄。尽管这个英雄后来随着局势的发展又遭到来自文学界和他的民族同胞的不断质疑,但《局外人》依旧捕获了欧洲战后一代人的情感和心灵。

《局外人》的故事发生在加缪的故乡,阿尔及利亚的首都,阿尔及尔。从 19 世纪 30 年代开始,法国逐步占领阿尔及利亚,开始了殖民统治,大批欧洲人陆续前往定居。到 20 世纪中期,生活在阿尔及利亚的欧洲人数已达百万,但穆斯林人口总数依然占绝对优势。1954 年,长达八年的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战争爆发,加缪曾在和平集会上宣读了长达 15 页的停战呼吁书,强调法国移民和穆斯林都应受到同等的尊重。会场里,人们对加缪的演讲报以雷鸣般的掌声。广场外,成百上千的极端右翼欧洲激进分子却高呼「把加缪送上断头台」的口号。1962 年,也就是加缪去世两年后,阿尔及利亚最终宣告独立,摆脱了法国的统治,以伊斯兰教为国教。在阿尔及利亚已繁衍生息了百余年的约百万欧裔人口,被迫再次离开家园,重回欧洲,这是加缪始料未及的。

加缪曾说:「两边都不把我当作自己人。一边觉得我不够爱国,另外一边又觉得我爱国爱过了头。我正是以一个对阿拉伯人满怀友爱之心的法国人的身份去爱它的。我希望所有的人都在阿尔及利亚找到家园之感,而不至于在这片土地上沦为外国。」对阿尔及利亚的矛盾态度使加缪一直处于这样的两难境地,不仅反映在他的政论散文中,也渗透进《局外人》的创作中。

加缪一直设想法国与阿尔及利亚之间能建立联邦,但他又有着潜在的殖民意识。在《局外人》中,我们不难发现,加缪有意淡化了小说的阿拉伯背景,被害人甚至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阿拉伯人。小说从未提及阿尔及利亚,只用了郊区,闹区,海滩等含混的地点名词淡化事件的发生地。默尔索是白人,杀死一个作为二等人的阿拉伯人,其实在当时的法律上是占优势的,这也是一开始律师胸有成竹的原因。可被害的阿拉伯人在书中是没有存在感的,这场审判其实并不关乎杀人,只是对默尔索的道德审判。而书中对当地阿拉伯人的评价与漠视,对法式生活的具体描摹以及事件本身的发展逻辑,都显示阿拉伯人话语权的丧失。似乎从某种程度上他们才是白人世界以外的局外人,他们才是那个「他者」。我前不久看了一本书《默尔索案调查》,是以被杀的阿拉伯人视角的作品,得了龚古尔奖首作奖,为《局外人》的故事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解读角度,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看一下。

《局外人》和我之前与大家分享过的《变形记》一样有着一个不同寻常的开头: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昨天,我不知道。就是这样很平常的波澜不惊的一句话,像不经意地朝平静的湖面抛去一块石子,力量虽小,却也激起千层浪,狠狠堵在我的胸口。整个故事就和这段话的情感基调一样,冷峻平实,听不出感情的温度。可能更加振聋发聩的是加缪的另一本书《西西弗的神话》的开头:「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自杀。」这部哲学随笔,也为我理解《局外人》的荒诞提供了理论依据。《局外人》开头这样的一句话,这样一种陌生化的写作手法,以及第一人称的叙述视角却事不关己的论述,让我作为读者,便首先感受到一种挥之不去的疏离感。这并不是我和默尔索的距离,而是我将自己代入默尔索的视角后,感受到的我和这个社会的距离。

二战后,大众心中普遍存在的信仰被打破了,启蒙运动以来所崇尚的理性也不断受到质疑。虚伪、奸诈、欲望成为不成文的社会准则。人们按照规范来安排生活的步骤,进行每天的活动,而那些觉醒了的异己分子,却要受到惩罚。加缪在不断的反思与斗争中将自己对于社会的思考融入到默尔索身上,塑造了这个看似冷漠其实坦率真实的局外人形象,来对抗这个荒谬的世界。

整本书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以默尔索为主要叙述对象,用一种白描手法描绘他琐碎的日常生活。第二部分以庭审为主要内容,第一部分读来似乎有些索然无味的生活片段都将在第二部分迸发出巨大的能量。

法庭最终判决默尔索死刑是基于三个原因,第一默尔索对母亲的去世无动于衷,甚至第二天就去和女朋友寻欢作乐,用今天的眼光看似乎有些反人类特征。二是默尔索在刺眼的阳光下一时冲动杀死了一个阿拉伯人,并莫名其妙地连开四枪,再加上他之前对母亲对周围人的冷漠行为,让法官认定他丧失了最基本的人性和道德。三是默尔索否定了西方的基督教神学传统,在监狱里默尔索怒斥神父的信仰不及女人的一根头发。这使法官认为他的灵魂冥顽不化,因为在他看来就算背叛上帝的人也应该信仰上帝,这是他的信念,所以要将默尔索的肉体消灭。据此法官认为默尔索「在精神上杀死了母亲,」将默尔索判定为一个社会异类,一个不遵从社会规则就应当被社会抛弃的局外人。

加缪曾在概括《局外人》的主题时说:「在我们的社会里,任何在母亲下葬时不哭的人都有被判死刑的危险。」这句话听上去有些戏谑,却暗含加缪对社会体制的某种否定:我们的社会是一个高度文明的社会,任何违反社会基本法则的人就是社会公敌,必须杀之而后快。社会只是需要顺从它法则的人,无论法则荒唐与否,你不顺从,就是冷漠,而冷漠违背人情伦常,威胁到人类社会秩序的基石,就与犯罪一样罪大恶极。深处社会之中的我们无时无刻不被这种思维方式所裹挟,只能服从于社会强加给我们的道德规范,却忘了何为自由和真理。

这很容易让我想到当下我们的社会许多信奉所谓的政治正确的现象,生活里很多人将自己当成了书中的检查官。比如那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或网络键盘侠,每每出现类似违背人情或不合乎常理的热点事件,就纷纷占据道德制高点,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对事件主人公大加指摘或进行道德绑架。看上去铿锵有力富有正义感,其实只是被一时的假象或片面的事实所蒙蔽。鲁迅先生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而我们,又有什么资格用自己的一套道德标准去欺压他人,审判别人的灵魂呢?

北岛有一首诗,我觉得正契合了局外人的心境,他是这样写的:「对于世界,我永远是个陌生人,我不懂它的语言,它不懂我的沉默,我们交换的只是一点轻蔑,如同相逢在镜子中。」与其说是社会抛弃了默尔索,不如说是默尔索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天生的性格让他主动地游离于社会之外,也并非刻意的选择。

社会的压制性力量只是一方面,正如加缪对社会体制的批判也只是很小的一方面,他更多的是想借小说进行哲学层面的思考。加缪生活在战乱动荡的年代,他亲眼看到无数个个体沦为政治体系的附属品,被荒谬的政治体系剥夺了自我和生命,他们的五官和良知都麻木了。他尊重个体,呼唤人性。所以他将默尔索塑造为一个感官灵敏,坦率真实的人。

默尔索在母亲的葬礼上没有哭不是因为他不悲伤,而只是因为疲惫而已,事实上在之后的时间里他多次想起并怀念母亲。默尔索对周遭的一切只是不在乎,却并非麻木不仁。其实他的感官反倒对世界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感,比如他注意到雷蒙的白色胳膊与浓密绒毛,他人眼中无关紧要的潮湿毛巾,听到卡车链条哗啦声与内燃机的噼啪声。他只是对理性层面上的人生、婚姻、葬礼等宏大概念显得麻木。所以他享受和玛丽的爱情,却并不爱玛丽,又对玛丽提出的结婚说「怎么都行。」对老板提出的调往巴黎工作也果断拒绝了,给出的理由是只想安于现状,不想改变生活。默尔索是一切从自己灵魂去感受的,不论是对母亲的爱,还是那因为那灼热阳光而扣动的扳机。

默尔索的格言是「人生在世,永远也不该演戏作假。」就像那句歌词所唱:该配合你表演的我演视而不见。默尔索就像那个戳穿了皇帝的新衣的小孩,拒绝表演,拒绝融入伪善矫情的社会,从而向这个由谎言堆砌的现代文明发出挑战。其实这类伪善道德并不是社会的错,而是集体选择的结果,集体的选择将其上升为正义并沉醉在集体的狂欢中,而默尔索是那个唯一觉醒的人。书中写道:「三十岁死或七十岁死,区别不大,因为不论是哪种情况,其他的男人和其他的女人就这么活着,活法几千年来都是这个样子。总而言之,没有比这更一目了然的事了。」

默尔索不信神,是因为在加缪看来,神父的信仰是凭空的,是因为想摆脱现实的荒谬痛苦而建立的一种情感飞跃,忽略了现实。而默尔索信仰女人,信仰大海,信仰阳光,信仰自己遇到的每一天每一个人每一件事,不论荒谬还是痛苦,他的信仰是真实可触摸的。

从这个角度说,默尔索本质上就是和社会分离的,他拒绝所有社会规定的准则,他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体现了最原始的人的生存方式,因而他更容易接触到这个世界的本质,也就更容易产生荒诞感。审判扼杀的不仅仅只是默尔索的存在本身,也是人类原始的存在。默尔索随遇而安,随心所欲而不逾矩,不容于他人却容于自己,容于自己又何尝不是容于万物呢。

我第一次读到局外人这个形象,就想起《红楼梦》里的妙玉。她在宝玉过生日时不去参加宝玉的 Party,但着人送去了拜帖,(刷了一波存在感),上面写着:槛外人妙玉恭肃遥叩芳辰。宝玉不解,遇到邢岫烟,才知道妙玉爱看庄子,便在回信中以槛内人自称,以合妙玉的心意。妙玉将自己断绝于世俗的门槛之外,最终却仍未逃脱被世俗玷污的命运。所以曹雪芹在妙玉的判词里写道:欲洁何曾洁,真空未必空。相比之下,默尔索才是真的局外人,因为他最终做到了清醒并反抗。

在书里的第一部分,默尔索处于事件的中心,叙述都围绕着他的感受和所见。到第二部分焦点从默尔索身上转移到了审判,在警察问他害不害怕时,默尔索觉得在某种意义上倒很有兴趣看看打官司是怎样的一副景象,仿佛自己成了一个旁观者。虽然他有过呼唤理解的欲望,可他却发现自己是被排斥在外的,他的呼唤得不到回应。所以说默尔索并不是一开始就将自己放在一个局外人的位置上的,他的恋爱社交其实都和普通人无异,直到审判他才开始意识到自己和他人、和这个社会之间的距离。正如加缪在《西西弗的神话》这样解释荒诞:「荒诞感产生于人类呼唤和世界无理性沉默之间的对峙」。默尔索终于意识到荒诞,意识到人生的本质和生命的本质,对未来和过去的怀念都没有意义,他只感知当下,感知到他对人世还有着深深的眷恋。他经历了一个从认识荒谬到反抗荒谬的过程。

加缪在局外人的《手记》里写:当你意识到荒诞并与之对抗,就是希望。默尔索反抗的方式就是在最后一刻意识到对生命的热爱和幸福的可贵。小说最后,默尔索以自己的决然向这个世界发出了最后的呐喊 :「我体会到这世界跟我如此相像,又是如此亲如手足,因此感到自己过去幸福,现在仍然幸福。为使一切都显得完美,为使我不再感到如此孤独,我只能希望被处决那天观者如潮,并对我发出憎恨的喊叫。」 默尔索被法律体系宣告了死亡,但他自己却觉得是重生,这种重生使他的人格和尊严更加强大而趋近完美。

在这里默尔索甚至被提升到和基督同样高的地位。作为救世主,基督承担了人类的命运,为人类的苦难而死。而默尔索因为不遵守社会规则,以一种对立的姿态被扼杀了生命,这同样是承担了人类的命运。但默尔索是幸福的,正如古希腊神话中不断将巨石推上山顶又不断看它滚落的西西福斯,也是幸福的,而加缪的哲学强调的就是从精神上反抗不可避免的荒诞,领悟苦难之中的幸福。小说的名字叫《局外人》,其实默尔索只是看透了这个虚伪世界的旁观者。在舞台上演得津津有味的人们,判定了这个不肯配合表演的旁观者的空虚乃至罪恶。他实际上是无比真实的一个世俗的人,以人性的诚实对抗荒诞。

加缪在诺贝尔获奖致辞中有一段话很感动我,我想分享给大家,同时也是对自己的激励:「今天的作家不应为制造历史的人服务,而要为承受历史的人服务。任何暴君的千百万军队都无法将一个作家从孤独中拯救出来,相反,一个被遗弃的默默无言的囚犯的沉默,却足以把他从这种放逐中解救出来。作家只有全身心地为真理和自由奋斗,它的作品才能因此而伟大,不论我们有多少弱点,但我们的作品的崇高之处,我们作品的价值,永远植根于两项艰巨的誓言:对于我们明知之事决不说谎;努力反抗压迫。」

默尔索的对外界的无动于衷和强烈的钝感我感觉在今天的世界已经是一种极为普遍的情绪。一方面我希望我们不要成为书中的法官以及那些愚昧麻木的人们,只一昧地服从社会强加的规则和强权逻辑,丧失自己的个性,并粗暴地判定干涉别人的价值观念。另一方面,我希望我们也不要成为局外人,对人冷漠,对生活灰心。纵使人生荒诞,人间不值得,但加缪告诉我们,要清醒地意识到这个世界荒诞的本质,并奋起反抗,有激情地去热爱并享受生活。

最后,由《局外人》书中最后一段话作为今天分享的结尾吧:「 面对着充满信息和星斗的夜,我第一次向这个世界的动人的冷漠敞开了心扉。我体验到这个世界如此像我,如此友爱,我觉得我过去曾经是幸福的,我现在仍然是幸福的。 」

领读人:@蔡骏悬疑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