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语‖交换秘密(《互换》)

“ 你有秘密一定要告诉我哦。”

“你的秘密也要告诉我，咱俩交换。”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01

“梅，先别急着回家，我跟你说个秘密。”放学铃一响，丽就蹿了过来，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跑。

“上哪去？”我被她拉得趔趄着身子。

“去了你就知道了 。”

我和丽同岁，她比我大俩月。我两家隔着一条河。她性格泼辣，大家都叫她“小辣椒”，我自小沉静，稍显懦弱，可这丝毫不影响我俩成为好朋友。

丽拉着我一口气跑到村外。村外一条大河贯穿了乡里十几个村庄，河边的大坝上种了几排大杨树。

我俩爬到坝上，抬眼望去，一轮硕大的夕阳还挂在天边，河面上跳跃着五彩的颜色。

“美不美？”一路跑来，丽的小脸已经红彤彤的，两条小辫子也松散了，额前落下几绺头发。她急切地看着我，眼睛散发着光芒。

“真美。”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不是要告诉我一个秘密吗？”

“以后，这就是咱俩的秘密基地，咱俩有啥悄悄话，都到这里来说，谁也听不见。”

丽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

“快说，什么秘密？”丽爱传播消息，我恰好喜欢八卦，我俩特别登对。

“那我有个条件。以后你的秘密都要告诉我，我的秘密也都告诉你。咱俩要做最最好的朋友。你答应不？”

“答应。”我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拉钩。”丽伸出小手指，两只白嫩的小手指勾在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大拇指对在一起，夕阳见证了我们的承诺。

“你还没告诉我啥秘密呢。”这么神圣的仪式也没压下我的好奇心。

“告诉你哦，今天，我到办公室，看见老师把雷训哭了。我出去以后，趴在窗下听了一会儿，原来咱班有人写了一封信放在老师桌子上，告了雷一状。”

这真算得上天大的秘密了。雷是我们的班长，从一年级到现在五年级，他一直是班主任的宠儿。班主任老师对我们就像秋风扫落叶，对他就像春天里的阳光冬天里的火苗。

雷考试总是第一名，从来不打架，从来不破坏纪律，从来不迟到，也从来没挨过一次批评。

可是我一点也没吃惊。

“哎，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好奇？”丽盯着我，有点失望。

“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慢悠悠地说:“写信的人就是我。我亲眼看见他把自己的作业借给别人抄，抄一次一块糖。”

丽眼睛瞪得滴溜圆:“你为啥要告他？”卖作业是我们班公开的秘密，老师是唯一不知情的人。

“谁让别人老说我跟他好。我就是烦他。”我一脚把一块小石头踢下坝去，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那些男同学是挺讨厌的。梅，他们再敢胡说，我非上去撕他们的嘴不可。”丽使劲捏着我的手，我俩都不说话，只是看着夕阳渐渐浸入水中。

不知是谁先噗嗤笑了，然后我俩就大声笑了起来，笑声随着水波一起荡漾。

02

“梅，我想问你一个秘密。”

春日，阳光正好。我和丽在野外疯了半个上午，采了满满两大捧迎春花，折了几根柳条。现在，正坐在场院里的水泥平台上编花冠。初一，我俩还是分在一个班级，而且还前后位，每天更是形影不离。

“啥秘密？”我没抬头，手里继续摆弄着那些迎春花。

“我问了，你可不准笑，也不能撒谎。”

这次我抬起头来，丽的脸上红润润的，一双美丽的丹凤眼里盛着一汪清澈的泉。

“你说吧，我不笑。”我放下手中的花，笑盈盈地看着她。丽越长越漂亮了。

“发誓。”

“我发誓。”我把手举起来。

她把目光转向别处，嘴唇似张未张:“你有没有喜欢的男同学？”

我的脸刷得一下红了，连耳垂子都火辣辣的。

我不说有，也不说没有，拿起正在编的花冠，却又不去编，只是端详着。

“你咋不说话了？刚刚还发誓呢？”她拿下我手中的花。

“那你先问你自己吧。”我嘤咛着。

“这样，我写下几个名字。我来猜你喜欢的人。我把花放在谁的名字下面，就是谁。你也来猜我喜欢的人，咱俩看看谁猜得准。”

我抬起头，第一次看见丽的脸上有羞涩的表情。我点了点头，心跳得扑通扑通响。

丽拿起一根小树枝，来到旁边泥地上，写下几个名字。“这些够不够？”她回头看我。

“不够，再加上一个。”我拿过树枝，又写下一个名字，她拿眼睛瞟了一眼，低下头，用手随意划拉着地面。

我俩一人手里拿着一朵迎春花。彼此对望一眼。我抢先把自己的花朵放在自己刚写的这个名字上面，丽没有摇头，只是脸脖颈都变成了红色。她也把自己的花放到另一个名字上面。我捂着脸不肯再看她。

这根本就不用猜。少年的秘密都写在脸上，只是自己感觉隐藏得特别好。

两个少女靠在一起，迎春花冠下是两张比花儿还娇嫩的脸。枝头的鸟儿静默着，想听听她们的秘密，但是只能看见两双晶莹的眸子，微微张合的粉唇，偶尔有轻声的笑。

那个春日的上午，暖风微醺，花香醉人。

03

“梅，咱俩出去骑自行车吧。今天大年初一，公路上肯定没有人。”

早晨刚拜完年，丽就过来约我。

初中毕业，我和丽都考上了师范学校。只是丽执意想离家远点，所以去了外地，我呢，不舍得离开爸妈，就选了离家最近的一所学校。

平时书信不断，她向我描述她的小兴奋，我向她倾诉我的小忧愁。但是文字能表达出来的，远远不够。所以一到放假，就黏在一起。

丽好动，我好静。我愿意躺在炕上说说话，她偏喜欢出去溜达，冬天的寒风也挡不住她的热情。我也挡不住。

马路上确实空旷无人。虽然是冬日，所幸并没有风。我俩慢慢蹬着自行车，互相聊着自己的心事。

“梅，你好好跟我说说你跟你那个艺术家之间的故事。”她转头，朝我促狭的笑。

我男友喜欢写写画画，她就一直笑称他为艺术家。

“有啥可说的，该说的都跟你说了。”丽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就喜欢八卦。当然，我也不例外。

“你说说你跟你那“胖子”的故事吧。”她男友姓逄，我就称他为胖子。

“说就说，反正我说了你也得说，交换。”她仰着头，脸上写着满满的幸福。就连苍白的冬日，也被这幸福映得有了一些暖色。

丽长大后比我高了半个头。她身量苗条，皮肤白皙，一头乌黑的长发自然垂在肩头，额前别了一个小小的蝴蝶发夹，俏皮动人。

她给我的信里有一大半在谈她的胖子，留给你的话少得可怜。当然，我写得回信里，给她的话也是蜻蜓点水。我俩都有点重色轻友。

就是现在见面了，还是她说她的胖子，我说我的艺术家。

少女的心里，总是有些不能对外人说的秘密，却又忍不住希望有个人来问。恰好，她问了，我也问了。于是我俩就把自己的秘密亮了一个底朝天，全部泼洒在这条冬日的大马路上了。

我的第一次拉手，她的第一个拥抱，我们的第一次初吻，还有那么多让人面红耳赤的缠绵的情话。

即使过去了很多年，我还是会怀念那个美丽的大年初一，那条空荡的马路，那两个热恋中的少女。

写在文末:

后来，我离开了我的艺术家，她为了她的胖子割了腕。再后来，我们结婚生子，联系渐渐稀少，我们在各自的人生轨道上越行越远。

偶尔在同学会上见面，她会拔下我头上的白发，我也会戏谑她的游泳圈。我们依然亲近，但是秘密却都藏在了心里。